4名OKcoin的投资人来到OKcoin的办公地点楼下拉横幅。图片来源于网络
“爆仓的时候觉得进了地狱,接触OKcoin的人,觉得又往地狱下了一层。”有人决定,要么扳倒这家公司,要么在开始的地方,海淀区群英科技园3号楼4层,结束生命。
“你别动!你往后退!我要见徐明星,叫徐明星过来!”3月24日下午,我在OKcoin的门口,已经目睹两个人要自杀了。那时,杨勇情绪有些失控,他拿着一瓶敌敌畏冲过来,逼退蜂拥而来制止拍照的OKcoin负责人。数十分钟前,他为了证明这是农药,不是白开水,将挥发性的敌敌畏洒在自己周围。围在近处的大群人吓退了,OKcoin办公区的玻璃门前只剩下他。
杨勇拿着挥发性敌敌畏站在OKcoin办公区的玻璃门前。
半个小时,农药刺鼻的味道已经蔓延整个办公区。杨勇还是立在那,他此前高昂的头已经低下。他看到1米外的我,扶着头靠着花架,意识到可能中毒,于是开始咆哮:“工作人员呢,快过来打开门,让她进去!快!快点打开!”
冲突正在紧张地上演。 过去,房地产兴盛的时期,这种以农药对抗的方法,会出现在拆迁现场,现在,币圈3点钟群兴起,科技公司也开始面临农药。
过去的几年,庄家主导的币圈里,无数的财富故事起起伏伏,他们利用各种数字币平台收割韭菜,大量的金钱在这里进进出出,有人“监守自盗”,有人请君入彀,这里也成为暗箱操作的温床。
而杨勇要见的徐明星,是OKcoin的实控人,还是OKex的幕后老板。2013年上线的OKcoin,曾是中国交易量最大的虚拟数字币交易平台。而2014年上线,原本想主攻国际业务的OKex,因注册地在国外,成为监管后OKcoin业务转移的主阵地。
在这个最新版本的故事中,堵住OKcoin大门的人们,相当于进入了一间赌场。而根据指控,徐明星,既是“赌场”的主人,又是出“老千”的人。他当然否认这一点。但从未间断的数据造假、账户异常、机器操纵、定点爆仓等丑闻,指向了币圈流行的合约交易,这是一种类似期货的玩法。
对于拿着农药的杨勇来说,这是他第二次过来了。在OKcoin和OKex上,他总计损失了超1100万元。他8个月的孩子过世,妻子提出离婚,公司岌岌可危。在第一次来的时候,他见到了徐明星。他说,那时徐明星对他说:“你带两瓶敌敌畏,我和你一人一瓶干了。”
这次,绝望的他带了敌敌畏赴约。
就在3个小时前,沈阳的刘同也差点在这里结束生命。我隔着4层楼,听到上面劝阻和拉扯的声音。喊声很尖锐,不久,要跳楼的刘同被带下来了。他穿着连帽衫、牛仔裤和棕色皮鞋,手提着鼓鼓的黑色书包。他低着头,厚重的眼镜后是失焦的眼睛,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机。
在会议室等待OKcoin主管到来时,他对劝他想开点的人说,“现在寻死是为了以后能活,反正回去也是被债逼死。”他不停地在那间近10平米的会议室踱步。低着头,手插在腰间,不停的叹着气,看起来极为焦虑。“死了和进监狱,哪个好一些?”他问我。刚刚,他听到OKcoin的人跟他说徐明星不来的时候,冲向了窗户。
这些人因参与OKcoin和OKEx的合约交易,改变了原有的生活轨迹。“爆仓的时候觉得进了地狱,接触OKcoin的人,觉得又往地狱下了一层。”
杨勇带着眼镜,没有肉的脸上,颧骨突出明显。他拒绝任何人靠近。“我8个月的小孩也刚刚走了。”他的声音沙哑低沉,讲话的速度也放缓,眼眶微红。他的孩子得了肝硬化,他说他是想搏一下,给孩子筹钱治病,没想到深陷局中。
异常的情况早就被发现了。杨勇原本经营着一家公司,2017年5月份,他在上网时无意看到OKcoin的广告,当时比特币涨势很猛。但5月中旬,他首次买入就被爆仓,一个月的时间,他亏损超过300万元。
这300多万元中,有自己积蓄的100多万,剩下的近200万是向朋友借的。他将亏损的原因总结为“运气不够,资金不足”,他向家人保证再也不碰合约交易,债会慢慢还掉。
第二次入局时,他想再碰碰运气。700多万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全部被爆仓归零。他开始研究,究竟哪里出了错,他找出当时的K线图,他发现OKcoin的合约交易,如果加20倍杠杆,5分钟内能上下浮动300%,这显然不正常。
3月24日那天,堵在OKcoin门口的人越来越激动了。他们都认为平台作弊了。他们将OKcoin的人围起来。这时,作为组织者之一的马瑞波,拦住了剑拔弩张的人。
马瑞波是资深投资人,相对于其他人的过激,他显得比较理智。他个子不高,T恤牛仔裤的装扮显得很随意。他讲话语速很快,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。这段时间,他从证监会拿到OKcoin没有期货交易资质的证明。
他2013年接触比特币,去年11月份,在看到OKex的投资人列表里广告有史玉柱、蔡文胜,他开始加入平台的游戏。叫他印象深刻的是,一天晚上7点,系统突然卡顿,账户登录不了。半个小时后,他终于登陆进入系统,发现原本正常盈利的单被平掉。
他立马向平台的24小时客服打了电话,对方得知他还有其他的投资后,扔下一句“你就是赌了输不起呗”,这成为他来北京的导火线。他很生气,“我认的是规则,不认作弊。”
遇到同样问题的,还有刘同。最初,刘同投了1个比特币,涨了很多后他把32个比特币全部投了进去。1月20日,OKex用户刘同的合约账号瞬间爆仓。半个小时里,他发现自己的合约账户除了显示资金为零,无法进行操作交易外,其他功能全部可以正常运行。诡异的是,恰好在这段时间,K线图上价格开始急速下跌,然后又急速上拉。他眼看着自己被爆仓。
OKcoin要刘同签署的保证书。受访者供图
对于常江来说,他最大的感受是无奈,“就是明知道有人动了手脚,还找不到途径去维持公道。”最麻烦的是,平台可以随时在后台改记录,他现在的账户记录上,包括当时买比特币的交易记录都被删除。
突然被爆仓,让他们的生活在不可思议中陷入拮据。从19号晚上到达北京后,常江一直借住在朋友那,这样省去了住宿的开销。但他仍打算死磕到底。“走一步看一步吧,唉。”他重重的叹了口气,将目光转向漆黑的夜色中,不再讲话。
发生在OKcoin门口,喝药、跳楼的事情,我想听听徐明星的看法。他拒绝接听我的电话。现场OKcoin的负责人则不愿意评价,有人还把事情推给了OKex,并否认两家公司的关系。而后者的注册地在海外,不受监管。一个OKcoin的公关回应我说:“亲爱的,我们这边市场公关真心没有参与这个事情,不知道咋样回复呢。”她把OKcoin和OKex形容成公司间的合作关系,并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在第一次维权时,杨勇曾见过徐明星。他们是单独见的面。杨勇说,徐明星对他表示同情,并说如果公司有困难可以找他。但徐明星告诉他,不管他指控的合约交易是属于违法的期货交易,还是平台操纵价格,他都没有证据。
谈到最后,杨勇记得,坐在对面的徐明星亢奋又不耐烦。讲话声音很大,语气开始强硬。“听说你过来是要寻死觅活的,你就是想闹事吧。”他说,正是在那一次,徐明星对他说叫他带两瓶敌敌畏过来。徐明星身穿白色T恤黑色西裤,看起来胖乎乎的。
当时,他撂下这句话,快速走出会议室。
有媒体称徐明星为币圈“赌圣”。
马瑞波也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。在第一次见面时,OKcoin表示可以赔。接下来的协商,OKcoin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。他将OKcoin负责人要求提供的账号密码和异常交易的K线图给了对方。不久,异常交易时段的K线图全部被改,并且,他账户上的交易记录也被删除。虽然60多万对他的生活没有影响,但作为一个资深的投资人,他觉得这次被骗对他的权威和信任都有影响。
他们认为,这家公司是罪恶的。有人决定,要么扳倒这家罪恶的公司,要么在罪恶开始的地方,海淀区群英科技园3号楼4层,结束生命。
对于杨勇来说,代价最为惨重。他感到人生陷入绝境。亏掉的1100万元中,一笔交易的钱是向公司的各个股东筹的,他还以个人名义承诺是借款。这次极端的爆仓后,妻子向他提离婚,股东们看他的眼神变得异样。家庭和工作的巨大压力使他拿命去搏。
刘同刚刚结婚一年,还没有孩子。一开始进行交易,他没跟妻子说,后来妻子发现了,但也没说什么。1月底,平台开始莫名爆仓,他背上巨额债务的同时,房贷的钱也被赔掉了。妻子向他提出离婚。
“她说大不了离呗,唉!”讲到妻子,他连连叹气。他说妻子觉得委屈,觉得“没人同情她”。对于维权,妻子也不抱有希望,但也没有阻止他。“也不知道她的想法有没有改变。”他小声念叨着。
“如果要不到,我就死在这儿。”突然间,他像是坚定了信心。
3月16日,从山西到北京的崔瑞敏也打算死磕到底。他是第一批维权小组的成员,并幸运地见到了徐明星。那天晚上,也有人要跳楼,第二天,徐明星见了3位代表。他是其中之一。但现在,他们还是没拿到钱,3位代表和其他8人都回家了,只有他留了下来。
“我说实话吧,我来时的车票是把摩拜和ofo押金退了买的,总计498元,我还把家里仅剩的一张100美元现金带来了,昨天找人换了。”他抽了口烟,吐出烟雾的同时,说出自己为了最后的面子还保留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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